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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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透過關系,範士堯很快地就被移至病房。

這時範曉文也見到舅舅的幾個孩子,這些該叫表哥和表姊的人,年紀大概都在三十歲左右,個個都是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。

“你是誰?”大表姊看到病房內多了個外人,趾高氣揚地問。

範曉文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老人。“可以到外面談嗎?”

就見幾個表哥和表姊互覷一眼,這才跟著出去。

“我叫範曉文,是範麗華的女兒。”她先對他們自我介紹。“範士堯是我舅舅,我是從臺灣來看他的。”

大表姊問向其他人。“範麗華是誰?”

大表哥沈下臉。“我記得是爺爺在外面跟別的女人生的,爸爸曾經提過他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,不過已經很多年沒有聯絡,也不曉得對方是生是死,她的女兒怎麽會突然跑到美國來了?”

“一定是知道爸爸快死了,想從他身上撈點好處。”二表哥刻薄地說。

範曉文試著跟他們講道理。“我不要錢,也不要任何東西,只希望舅舅的身體能好起來,可以多活幾年。”

“哎喲!真是會說話。”三表姊哼道。

“我聽說爸爸最近好像很忙,不只常打電話回臺灣的老家,還偷偷去找外面的律師,好像有什麽事怕讓我們知道,原來是為了你……”二表哥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鏡。“就算範麗華真是我們的姑姑,可這麽多年都沒有聯絡,直到我爸生病之後才出現,別以為這樣就能分到遺產,天底下沒有這麽好的事。”

大表姊冷笑一聲。“更何況這個姑姑還是小三生的女兒,你們母女有什麽資格來跟我們要錢?”

“就算我爸爸口頭上答應給你們母女什麽,或是事先簽了文件,也是因為生病,腦袋不清楚,在法律上不能算數。”二表姊兩手叉在腰上,威脅道。“有問題就去跟我們的律師談。”

範曉文焦急地澄清。“我真的什麽都不要,只希望待在美國這幾天,讓我來醫院陪陪舅舅……”

“少來這一套!”

“誰知道你心裏在打什麽主意?”

“我們兄妹可沒那麽好騙!”

“被你這種窮親戚沾上,一輩子都甩不掉!”

他們炮口一致對外。

“不要……”不要瞧不起人!範曉文握緊拳頭,好想這麽吼。

彭振修已經聽不下去,一把將範曉文拉到自己身後。

“你們幾個說夠了沒有?”他一直在旁邊觀察,原本不打算插手別人的家務事,但見她呆呆地任由人家罵,越看越火大。“Charles都還沒死,這裏輪不到你們說話,她要不要回臺灣,更不是你們可以決定的!”

“你又是誰?”二表哥上下打量他。

三表姊倒是對他很有興趣,不介意包養這男人。“你是她的男人?長得真是不錯,可惜挑女人的眼光不怎麽樣,要不要跟著我?”

“我是Charles的老朋友。”他和範士堯是私人之間的來往,對方的家人並不認識自己,也沒見過。“至於你這副樣子,我還看不上眼。”

“你……”三表姊臉色鐵青。

大表哥眼光很利,看了他身上的打扮,以及手上的勞力士藍水鬼,囂張、搶眼,可不是普通人買得下手的,再加上他的氣質與眾不同,便試探地問:“你是我爸的老朋友?不過我從來沒聽他提起過……不知道先生貴姓?”

“彭。”彭振修口氣不善。

“彭?是那個彭家嗎?”大表哥楞了一下,在美國華人圈,沒有人不知道彭氏家族,這家族不只神秘,而且極為富有,和政府高層有著非常緊密的關系,想要和對方結交,更是不簡單,他有好幾次試圖跟對方接觸,都不得其門而入。

大表哥馬上換了張嘴臉,語帶討好。“我聽公司的律師說過我爸認識彭家的人,但他從來沒有正面承認過,更別說介紹給我們認識。我真的沒想到彭先生這麽年輕,有機會一起吃個飯,以後還請多多指教!”

彭振修無視對方伸出的手。“等Charles恢覆意識之後,我們會再來看他。走吧,先回我家。”

不等範曉文開口,他已經拉著人離開。

他開著Lamhini回到住處,這一路上都沒有說話,而範曉文則是低垂著頭,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
進了大門,他把車鑰匙一丟。

“他們那樣說你,你為什麽不生氣?”他都要氣死了!

被他這麽質問,範曉文不禁苦澀地笑了笑。“我當然也會生氣,可是就算氣死,對方也不會因此改變原本的偏見,而且他們會擔心將來有個外人來跟他們搶遺產也是正常的。”

“你是笨蛋嗎?”這已經不叫善良,而是愚蠢。“幹麽還替他們說話?既然生氣,就應該大聲地吼出來啊,幹麽忍氣吞聲,這樣只會讓那些人覺得你好欺負,不把你放在眼裏。”

範曉文被吼到縮起脖子。“對不起。”

“我不是要你道歉!”他為之氣結。

她訥訥地道:“我受一點委屈沒關系,但是萬一真的鬧翻,等舅舅清醒過來,夾在中間,也會感到困擾,我只希望他能夠安心靜養,這才是這次專程飛到美國來的目的不是嗎?”

彭振修氣昏了頭。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他就是生氣,就是看不過去。

他們要不是Charles的親生子女,他真的會揍人。

見他氣到說不出話來,範曉文反而笑了。

“你還笑得出來?”彭振修覺得她的腦子有問題。

“看到你這樣替我抱屈,我很高興,其實你的本性很溫柔,只是表達的方式容易讓人誤解。”這個男人老當她是討厭的蟲子,巴不得快點甩掉,沒想到剛才會為自己打抱不平。

她雖然身居異鄉,卻不覺得孤單,因為她知道有他站在自己這一邊。

不知怎的,彭振修感覺自己的面龐有些發燙,為了掩飾,他沈著嗓音吼道:“我一點都不溫柔,還有,誰在替你抱屈了?他們那樣欺負你,你應該反擊回去,而不是像傻瓜一樣悶不吭聲,沒想到Charles會教出那樣的子女,範家的財產早晚會被他們敗光,不如你拿一些來用。”

“我不要。”她還是拒絕。

“我是在替你著想!”彭振修真的被她的笨給氣到快吐血。

範曉文態度還是不變。“謝謝。”

“我不要你謝我,只要你多替自己想一想。”他幹麽這麽關心她?真是一點道理也沒有,可自己就是無法放著不管。

範曉文好聲好氣地回道:“我當然有,可是若真的拿了舅舅的房子或錢,表哥和表姊不會放過我,以後恐怕永無寧日。”

彭振修一時語塞。

“金錢並不能換來心靈的平靜,就算過著奢華富有的生活,不代表就會快樂。”範曉文看得很開,也很透澈。

彭振修現在不只討厭她身上的味道,更討厭這個女人淡泊知足的個性,她應該再更貪得無厭些才是,可是這麽一來,自己只怕連正眼都不會給她,更不會在乎她是不是被人欺負、會不會吃虧。

“算了,我不管了!”彭振修氣呼呼地到廚房找水喝。

這時口袋裏的手機響了。

“Owen?沒想到你會打電話給我……”打來的是堂哥彭振宇。“好、好,等孩子出生我再考慮要不要去臺灣看他……你真的還不想知道是兒子還是女兒?嗯,這麽說也沒錯……我的行李?就先幫我寄回來好了……”

不知道彭振宇在另一頭又說了什麽,他翻了個白眼。

“我讓她先住在我家,像她那麽笨的女人,我怎麽可能會對她出手?我這個人很挑嘴的,可以用人格擔保,再說她身上有一股我討厭的氣味,更加不可能……你問我是什麽氣味?嗯……類似拜拜的香……”

另一頭的彭振宇沈默了。

彭振修心想怎麽沒聲音了?“Hello?”

“那股氣味該不會就是‘征兆’?”彭振宇在電話另一頭說道。“我有說過遇到海葳那一天,就是聞到她身上有股特別誘人又獨特的氣味,或許這位範小姐就是你命定中的女人……”

彭家的男人想要破除魔咒,必須等到命定中的女人出現,而在出現時,會有一些跡象可循。

彭振修被自己的笑聲給嗆到。“咳咳……怎麽可能?如果是‘征兆’,為什麽我會討厭那股氣味,聞了就想吐?不管怎樣,我都不會喜歡上這個女人……不要再說了,行李就讓Will幫我打包寄回美國來。”

他才剛掛上電話轉過身,就見範曉文站在身後,俊臉頓時一僵。

她都聽到了?

“我有帶泡面,你要吃嗎?”因為擔心吃不慣美國的食物,所以她放了幾包維力炸醬面在行李箱,沒想到還真的帶對了。

面對眼前這張帶著柔怯笑意的臉蛋,彭振修有些心虛。

“呃,不用。”早知道就用英文說,她肯定聽不太懂——奇怪,他在怕什麽?聽到就聽到,她又敢怎樣?

“那我就自己吃了。”範曉文拿出鍋子煮起開水。

彭振修也想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,可是她表現得越是平常,就越是令人生氣。

“剛剛那通電話……你聽到了多少?”

“我不是故意偷聽……”

“我沒說你偷聽!”他著惱地斥道。

她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。“我身上真的有味道?該不會真的有狐臭?可是我自己都沒聞到,也沒人告訴我,這樣好像有點糟糕,啊,你剛才好像說是類似拜拜的香味?”

“重點是這個?”彭振修咬著牙問。

範曉文一臉困惑。“不然呢?”

“我說我不會喜歡上像你這種女人,難道你不在意?”他質問。

“為什麽要在意?”範曉文不懂他發火的原因。“這是事實不是嗎?我從來沒想過彭先生會喜歡我,就像我不會喜歡上你一樣。”

“為什麽不會喜歡上我?”他陰陰地問。

“呃……如果我說真話,彭先生保證不會生氣?”她小心翼翼地問。

彭振修深吸了口氣。“好,我不生氣,快說。”

“因為我喜歡的是殷實可靠又顧家的好男人,彭先生長得太帥,又太有錢,女人緣一定很好,就算將來結婚,也不可能忠於一個女人,註定會讓女人傷心的。”

她從來不作白日夢,實際是自己最大的優點。

彭振修很不高興被她貶得一文不值。“誰說我不可能忠於一個女人,會讓女人傷心?你連試都沒試過,這種說法未免太過武斷。”

“彭先生是在建議我試試看?”範曉文訝然地問。

他低吼。“我只是舉例。”

範曉文瑟縮了下。“就當是我沒有自信好了,我沒有自信抓住像彭先生這樣的男人的心,只想擁有一個穩定實在的婚姻,冒險和刺激的愛清不適合我的個性……”

開水滾了,她把袋口剪開,先將泡面丟進鍋裏,接著放入醬包,瞬間香味撲鼻,舌頭分泌出唾液。

“你真的不吃?雖然泡面不是好東西,但是偶爾吃一次會很滿足,我可是強烈推薦。”她避開這個尷尬的話題。

彭振修還是瞪著她。

這樣很好不是嗎?反正她也不是自己的菜,把她帶到美國來,也算對老朋友有個交代,待事情結束之後,他們也不會再見面了。

何況他根本不可能喜歡上她。

既沒臉蛋,也沒身材,又單純無趣,跟自己平常交往的女性完全不同,這樣的女人不要纏著他最好。

“你說得對。”彭振修把心底那股異樣拋到腦後。

範曉文有些疑惑。“什麽?”

“我說也幫我煮一份。”他有點餓了。

她釋然地笑了笑,很高興對方不再繼續之前的話題。“好……還有明天能不能麻煩彭先生再載我去醫院探望舅舅?”

“載你去是沒問題,不過一定又會碰到Charles那幾個孩子,到時又會說些不中聽的話,說不定還會趕你走。”

“再難聽惡毒的話我都聽過,不會放在心上的,我只希望舅舅快點清醒過來。”她由衷地說道。

這個女人太會替別人著想,不懂得斤斤計較,簡直又蠢又笨,才會讓他這麽生氣、這麽在意。

他口是心非地道:“到時我可不會幫你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範曉文不認為別人理所當然就得幫自己。

彭振修咬了咬牙,走出廚房。

活一這把年紀,抱過的女人當然不少,但是仔細回想,差不多都是長相美艷、身材又好,而且都很會玩的女人,像範曉文這種居家保守型,是他以前連碰都不會去碰的,所以才會覺得特別棘手。、或許這位範小姐就是你命定中的女人……

堂哥宛如預言般的話又在耳邊響起。

他抱著腦袋。“這不會是真的吧?”

如果是真的呢?腦子裏有另一個聲音這麽問。

“什麽東西不會是真的?”範曉文端著兩碗泡面出來,卻見他一臉世界末日到來的表情。

“沒什麽。”彭振修拒絕相信眼前的事實。

範曉文將其中一碗遞給他。“彭先生試試看,說不定從此愛上維力炸醬面。”

“我絕對不會愛上她!”彭振修突然惡狠狠地對自己大吼。

範曉文以為是在說“它”,不禁一臉狐疑,不想吃就不要吃,有必要說得這麽咬牙切齒嗎?這位彭先生的脾氣真的要改一改。

隔天早上九點多,彭振修又開車載著範曉文前來醫院探病,問了主治醫師,醫師也不敢保證病人何時會清醒,加上又是癌末,身體非常虛弱,器官也逐漸在敗壞中,說不定直到死亡都不會再睜開眼睛。

“我會求契母保佑舅舅的。”範曉文將平安符袋放進範士堯的掌中,兩手輕輕握住,開始小聲地念起大悲咒。

這是此時此刻,她唯一能做的。

彭振修兩手抱胸,靠在墻壁上看著她,他告訴自己應該回車上等,因為大悲咒讓他聽了渾身不舒服,就好像有幾千只螞蟻在身上爬來爬去,可是他的雙腳卻無法移動,只想待在這個女人身邊。

為什麽呢?

雖然她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女性魅力,但是卻很真誠、溫暖,才剛認了舅舅,就願意為對方盡心盡力,也不要求回報,這樣的好女人在他身邊根本找不到,Charles應該張開眼睛看看,這個外甥女可比他親生的子女還要貼心孝順。

彭振修臉上的表情不再有懷疑和譏諷,而是帶著動容,在一旁靜靜地傾聽著。

過了一個小時,大表姊和二表哥來了,見到範曉文在病房裏,臉色都很難看。

“是誰讓你進來的?”

“出去!”

彭振修扯住二表哥伸出的手臂。“不要碰她!”

“別以為你是彭家的人,就可以管我們範家的家務事……”

兩人開始吵了起來。

“請再等一下,我很快就念完了……”範曉文聲音很輕,說完又繼續念,直到結束,然後做了回向為止。

“好了。”

大表姊揚起下巴。“快走!”

“我要去交代醫院,不要再讓外人隨便踏進病房,要是出事,他們可負不起這個責任……”二表哥悻悻然地往外走。

範曉文被趕出病房,只好跟著彭振修回去。

當晚,彭振修出現在常去的酒吧,跟老板打了聲招呼,就在吧臺的椅子上坐下,一面啜飲馬丁尼,一面聽著富有節奏感的音樂,看著男男女女搖晃著身軀,心情卻沒有預期中的放松。

要不是範曉文說想要回房睡一下,他也不會決定出門透透氣,結果還是有些放心不下,只能不停地告訴自己,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,應該會照顧自己。

他將馬丁尼一仰而盡,又點了一杯。

“Hi!”這時有位身材惹火的金發美女靠了過來,朝他露出暗示性的微笑。

他也朝對方咧了咧嘴,不需要言語,只要一個眼神,感覺對了,今晚便會有個熱情火辣的夜晚。

可是彭振修還坐在原位,沒有任何動作。

金發美女舉起纖纖玉指,在他的手臂上撩撥著。

你在猶豫什麽?彭振修在心底問自己,他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有疏解欲望,是該放縱一下,這是他該得到的……可是他依然提不起興趣。

見他沒有反應,金發美女悻悻然地走了。

不到兩分鐘,一名紅發美女半露酥胸地在他身旁坐下,微啟紅唇,問他可不可以請她喝杯酒,他想到的卻是冰箱裏只有冷凍食品,萬一範曉文半夜醒來肚子餓,跑出去買吃的東西,說不定會遇到危險。

紐約這個大城市,什麽可怕的事都有可能發生。

下一秒,他站起身,讓紅發美女滿臉錯愕,不過他還是大方的幫對方點了杯酒,連自己的帳也一起結清,才轉身離開酒吧。

當他用最快的速度開車回家,範曉文正好走出房門,人好端端的,一根頭發也沒掉,他不由得用力槌著墻壁。

這個女人居然有辦法左右他的想法,還連帶影響自己的行動,憤怒之餘,也不由得覺得可笑。

他居然放棄飛來的艷福,就只為了這個女人,看來病得不輕啊……

範曉文被他槌墻的舉動嚇了一大跳。“怎麽了?”

“沒什麽,只是剛剛在外面跟人吵了一架,我以為你還在睡……”彭振修隨口搪塞。

見他一臉煩躁,範曉文自然也就相信了。“我有睡了一下,醒來之後又念大悲咒回向給舅舅——你沒事吧?

怎麽會跟人吵架呢?有話好好說,這樣彼此才有辦法溝通。”

彭振修覺得自己根本是白擔心一場,不過打死他也絕不會說出來。“已經沒事了。”

“我知道彭先生只是說話比較大聲,也缺乏耐性,真的沒有惡意,不過這種個性也很容易引起誤解,還是收斂一下,免得下次惹到壞人,那就真的太危險了。”

要是換作平常,他一定馬上吼回去,要這個女人少管閑事,可是這會兒想氣卻氣不起來。

“對不起,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跟你說這些話。”範曉文在他的瞪視之下,訥訥地回道。

“我又沒有生氣。”彭振修悶悶地開口。

自己到底是怎麽了?被她叨念了幾句,卻沒有發火?

“真的嗎?那就好。”範曉文這才轉憂為喜,希望他能聽進去。

“我要去睡了。”彭振修扒了下頭發,踱回主臥室。自己八成是喝醉了,腦袋不太清楚。

又過了一天,兩人再度來到病房,醫護人員只能偷偷放行,讓範曉文溜進去看一眼,見舅舅還是沒醒,只能失望而回。

到了第三天,彭振修又載她到醫院,這次遇到二表姊和三表姊,兩個人都擺臉色給她看,就是要給範曉文難堪。

“你怎麽還沒滾?”

“別想再接近我爸!”

面對表姊們的鄙夷和輕蔑,她也只能吞下去,語帶請求地道:“我明天就會回臺灣,不會再來美國了,所以請讓我再進去看看舅舅。”

二表姊有些懷疑。“你真的要回臺灣了?”

“是真的,我還要上班。”她只請了七天的假,該回去了。

“好吧,就讓你看最後一眼。”二表姊這才放行。

而三表姊則是把眼光都放在彭振修身上,被她用露骨的眼神盯著,彭振修全身都起雞皮疙瘩。

走進病房,範曉文握住舅舅的手,在對方耳邊說了幾句話,讓他安心,這才和彭振修一起離開。

坐在車上,彭振修好奇地問:“你最後跟Charles說什麽?”

範曉文喉頭微哽。“我說只要是人都會死,要舅舅不要害怕,我一定會求觀世音菩薩照顧他,至少免去身體上的病痛……契母慈悲為懷,相信祂會幫我的。”

“哼!”

“為什麽又哼?”這是第二次了。“彭先生對我契母有意見?”

“沒錯。”彭振修一臉嘲弄。

“為什麽?”範曉文不解地問。

他抽緊下顎。“因為祂把我們彭家害慘了!”

“契母怎麽害你們的?”她非得問清楚不可。

彭振修意味深長地瞄她一眼。“這可是我們彭家的秘密,你真的想知道?”她聽了之後,會不會也把他當作怪物?

“不方便說嗎?”

“沒什麽方不方便的,就看你信不信。”她會不會跟那個女人一樣說出傷人的話,他決定賭賭看。

她想了又想。“你說說看。”

“好……”他一面開車,一面說出“彭家魔咒”的起源。“這些都是家裏的長輩告訴我的,大概在五百年前,因為當時世道太亂,妖魔鬼怪也就跟著橫行,其中有一只千年魔物的力量更是強大,就連那些低階神只都不是對手,它附在人類的身上,吸取他們的精氣,殘害許許多多無辜的生命,直到上天終於派了天兵天將下凡抓它……”

範曉文聽得很專心。“然後呢?”

“就在某個晚上,千年魔物知道打不過天兵天將,就逃進一戶姓彭的大戶人家裏頭,而這個大戶人家的夫人正好懷孕,千年魔物就附在肚子裏的胎兒身上,它以為這麽做,天兵天將就不敢傷人,就在這個時候,觀世音菩薩現身,將它封印,卻也跟胎兒合為一體。”最後幾個字是從齒縫中迸出來的。

範曉文聽得目瞪口呆,說不出話來。

“觀世音菩薩還很好心地現身在這位大戶人家的夫人面前,說祂把一只千年魔物封印在腹中的胎兒身上,從此擁有永恒的生命,除非發生意外事故,或是自殺才會死亡,而且不只有他一個,就連他的下一代、下下一代也會因為血脈相連而有同樣的命運……”彭振修手指敲著方向盤。“你說你那個契母是不是把我們害慘了?我們彭家的男人從此不會老,也不會死,就跟怪物一樣活著……”

“這是真的嗎?”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,以為這是《聊齋志異》裏的故事。

彭振修朝她怒吼。“我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嗎?”

“呃……”

“你看得出我已經六十歲了嗎?”他諷笑一聲。“別人想要長生不老,對我們彭家人來說,只希望快點破解魔咒,像正常人一樣會老、會死。”

看著身旁的男人眼眶泛紅,俊臉上布滿悲憤,範曉文也深深地替他難過。“對不起,真的很對不起。”

“幹麽跟我道歉?”他粗聲道。

“我代契母跟你們道歉,我想祂這麽做,一定有祂的用意。”

“你……你根本就被祂洗腦了!”這個女人是觀世音菩薩最虔誠的信徒,又是幹女兒,當然不會認為祂有錯了範曉文小聲地反駁。“我才沒有被洗腦,我是真的相信契母不是故意要害你們彭家的人,一定有原因——”

這時正好碰上紅燈,他把車子停下來,旋即轉身用嘴堵住她後面的話。

很好,終於不用再聽她契母長、契母短了!

他有些得意地掀開眼,卻見範曉文張開雙眼,一臉不知所措地看著自己。

她果然是青澀的小處女,他不禁好氣又好笑,將舌頭探入她口中,帶著幾分惡意,也有幾分不知名的情愫。

這輩子談過無數次戀愛,激情就像火焰般燃燒,令人心跳加速、血脈賁張,而跟這個女人相處完全沒有這些,但可以讓他心情平靜,也因此讓他意識到自己有多膚淺,只會從女人的外表來判斷對方的價值。

那些和自己交往過的女人,他真的對她們付出過感情嗎?還是根本只是自以為愛過罷了?

直到遇見這個女人,彭振修才開始認真思考。

這麽一想,接吻的感覺也跟著變了,不再帶著戲誠,而是專註和認真。

如果跟這個女人在一起,會是什麽樣的結果?

這個念頭在他腦中冒出來。

感覺到有柔軟的東西伸進口中,觸碰到自己的舌尖,範曉文不禁跟著顫抖,她並不會覺得惡心,仿佛像是有一道電流竄過全身。

從來沒有人教她被吻之後該有什麽反應——還有,他為什麽要吻她?

愛情對她來說太覆雜,她也從來不曾喜歡過任何一個男生,這個叫彭振修的男人跟她不是處在同一個世界當中,要不是因為舅舅,也不會有交集,她實在不想跟他牽扯太多。

範曉文想起曾經在一部電影中聽到的一句話——世間所有的相遇,都是久別重逢。

當時很有感觸,也許他們真的上輩子就認識,才會安排這一世再度相逢。

範曉文心裏很清楚這個男人並不適合自己,那麽就該遠離誘惑,不要輕易跨越那道防線。

才要推開他,下一秒,喇叭聲大作,原來早就綠燈了。

彭振修低咒一聲,放開她,踩下油門,沒註意到前面的車子只不過是緩慢前進,就這麽撞了上去。

“啊!”範曉文發出尖叫,要不是系著安全帶,她就撞上玻璃了。

他踩下煞車,心臟差點停止跳動,俊臉蒼白地望著她,疊聲問:“怎麽樣?有沒有受傷?看著我!是不是撞到頭了?”

“沒有……我沒有受傷,只是嚇了一跳……”她驚魂甫定。“快看你的車有沒有撞壞……”

“不用管它!”這一刻,她比愛車重要。

範曉文扶著額頭。“我真的沒事……”

叩叩!前面無端被撞的車主來敲車窗了。

“我出去一下,你待在車子裏,不要出來。”彭振修說完就走下車。

範曉文擔心地望著車外,雙方似乎發生些爭執,幸好對方的車沒事。

沒過多久,彭振修重新回到車上,把車開走。

“Sorry……對不起。”他破天荒地道歉了。

“我沒有受傷,不要放在心上。”範曉文再次保證。

彭振修朝她伸出手,摸了摸她的額頭,審視她的臉蛋,確定沒有腫包或是挫傷。“要是頭暈想吐,一定要告訴我,千萬不要忍耐,也不要覺得會麻煩到我,我真的沒有那麽冷血,連你的死活都不顧。”

“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那種人。”看他一臉自責和焦慮,向來波瀾不興的心湖微微蕩漾著,這種微妙的轉變讓範曉文暗暗心驚。

當這個男人表現出關心的時候,會令她覺得自己是特別的,直到這一刻,範曉文才正視自己也是個女人,而且寂寞太久,無比渴望著被寵愛和疼惜,但是內心深處又感到深深的恐懼,害怕真的愛上他。

想到明天就要回臺灣,除了偶爾電話聯絡,不會再見面,她不禁慶幸,這樣對彼此最好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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